我一回头,看到栾旭阳正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这下好了,你不用送我了,这是我的邻居,还是警察叔叔,你总可以放心了吧?”我获救了般地看着栾旭阳对小胖说道。
看到栾旭阳的一身警服,小胖终于安心地载着巫善离开了。
“你......朋友啊?”栾旭阳若有所思地看着卡宴远去的身影问我。
“不是,那个胖胖的是司机,里面坐着的是我们老板的儿子。”说完我就后悔了,好像这个诚实的说法也够让人浮想联翩的了,主要是跟豪车沾边儿的女孩就容易让人误会。
“你才下班啊?”我连忙岔开话题。
“哦,是啊,三角带胡同那边有人被刀捅伤了,我们过去处理了一下。”栾旭阳摘下警帽露出了一双疲惫的眼睛。
“可真够不容易的,你们每天都要接触这些事情吧?”我问。
“那倒不至于,我们派出所民警接触的流血案件其实并不多,跟小偷小摸的数量比不了,毕竟我不是刑警,但我有准备调到刑警大队去的打算,其实原本我就是刑警大队的,我妈非说我在刑警队她整天睡不着觉,说因为我的工作她能折寿,还去我们队里闹,就这样我们领导才把我调到派出所,哎!多么大的跨度啊,也就我妈能办到。”
我理解地笑了笑:“你们干警察久了,因为整天接触各种各样的案件和纠纷,是不是对这个世界特没信心?”
“你着急回家吗?”栾旭阳突然问。
我一愣,这都到家门口了,有什么着不着急的?
“今天心烦,你要不着急就陪我在院子里坐会儿?”他疲惫地笑了一下。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跟他走到小区花园里的凉亭处坐了下来。
“你是有什么心事儿吧?”我问。
这个时间,小区里活跃的人星星点点,我们坐的位置能看到一轮皎洁的弯月,挺美的。
“你刚刚问的,说我们警察每天接触的都是违法犯罪,是不是对这个世界会渐渐失去信心?其实各行各业都差不多,所以究竟会不会失去信心要看单独的个体。你说大马路上的清洁工,他们每天负责清扫街道上的垃圾,那些本该被人直接丢进垃圾桶的垃圾就因为一些人的懒惰而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明明一个小时就能结束的工作他们往往要为个别人的自私行为多花好几个钟头,你说他们会不会因此对这个世界失去信心?我一个医生朋友,刚毕业的时候跟我们踌躇满志,说自己发誓一定要做一个优秀的白衣天使,工作后面对各种红包他都直接拒绝,他认为自己的职业操守不允许自己做出那么市侩的事情,结果,某一次手术后患者出现了不适症状,家属愤怒之下把他给打了,你说他应不应该就此对这个世界失去信心?警察跟其他职业一样,只是会更集中地看到人性的阴暗面,我呢,是个感性的人,虽然经常对人性失望,但却执着地相信光明才是永恒的。”
说的真好,我不禁为他的一番言论鼓起了掌。在这个纷繁的世界里,想看不到消极的东西很难,压力和挫折每个人都有,虽然来自不同的方向,但重量却都差不多,连我自己也是一样,多少次被那些莫名其妙的潜规则弄得只想骂娘,但却总会在偶然得到的温暖后仍然相信阳光的力量。
“世界上再多些你这样的警察该多好,真让人有安全感。”我感叹道。
“别,可别这么说,你是没接触过真正有安全感的警察,个顶个儿的雷厉风行,我就是菜鸟一只。”
“虽然这么说,但是菜鸟,我感觉你今天是有心事的。”我说。
“哎!”栾旭阳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经济危机啊?缺多少?我可以想想办法。”我说。
“确实是危机,但不是经济危机,是女朋友危机。”栾旭阳苦着脸说。
“又是阿姨催你吧?”
他点点头:“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了,真的,简直就是噩梦,我从小到大就够听话的了,学习上不用他们操心,工作呢也没让他们惦记,就是高考的时候自己偷偷改了志愿,报了警校,因为当警察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为这,我妈到现在还耿耿于怀,但我也让步了啊,她不让我当刑警那我就挨派出所猫着呗,我现在好不容易把这些事儿都平衡过来了,好嘛,结婚又成问题了。”
“你这条件也不差,小伙儿往人堆儿里一站怎么着也算个帅哥,怎么结婚还能成问题呢?”我不解地问。
“我有点儿恐婚,但我其他方面绝对没有问题啊,”栾旭阳连忙强调了一下自己是个正常人,“上学那会儿吧,我就愿意跟兄弟们凑一块儿,可能我本身就晚熟,也就没谈恋爱,后来毕业了,谈过两个。”
“那为什么没成呢?你恐婚的点在哪儿?”
“那两个女孩其实都挺好的,但是她们管我管得太死了,我就有一种离开我妈的魔掌连气儿都没顾上喘一口就又掉进另一个深渊了的感觉。”
我一听就明白了,感情不是恐婚,是恐妈啊,像那种喜欢操控他给他压力的女孩都会让他想要逃跑。
“但这就是婚姻啊,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别说是恋人了,就算是两个好朋友住在一个屋檐下都会有摩擦,所以需要磨合需要适应。”
“嗯,所以说我恐婚嘛,”栾旭阳又轻叹了口气说,“我工作后办得第一个大案是一起杀人碎尸案,夫妻俩,丈夫成天花天酒地,妻子屡次好言相劝未果就杀了人,切成了五十二块儿,你知道当我拿起其中一块尸块儿来端详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吗?”
我被这惊悚的话题吓得浑身发凉:“仇恨?”
“是爱情!原本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怎么就走到这步了呢?他们本来是大学同学,裸婚,从一无所有到丰衣足食,然后就失去了曾经的自己,违背了最美的承诺,最终导致的这次虐杀不就是爱情的痕迹吗?”
我沉默了,即便曾经的爱情再美好,当痛下杀手的时候还能以爱的名义吗?那种感情太复杂,无论叫什么,也不能叫做爱情吧?
“我的一位老师说过,爱恨一念间,如今有多恨,当初就有多爱。”
这个倒是,我赞同地点头。
“所以我才恐婚啊,我这么讨人厌,这么容易得罪人,活这么大,连我老妈都对我咬牙切齿的,就更别提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了,我可不愿意英年早逝,那还不如就一个人过到风烛残年呢。”
哈哈,我会心地笑了:“你这又是分尸又是破案的,原来绕了这么大一圈儿你就像表达这个意思啊?”
“也不算是,”栾旭阳为难地抓了抓后颈,然后鼓起勇气说,“小琪,你真的没有男朋友吗?”
“是啊,有男朋友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我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
“那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栾旭阳语速奇快地说出了这句话,好像在完成一件让他特别为难的任务一样。
“啊?你是累糊涂了吧?”我大张着嘴巴看着他。
“不不,我的意思是假装,就是你在我妈面前扮成我女朋友,这样我能过得轻松一点,要不然我真的不敢回家,这礼拜还有俩姑娘要安排让我见面呢,烦都烦死了,虽然认识你时间不长,但我感觉你是个好女孩,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啊?”
这番话,让我直接联想到拜访他家时的情景,栾旭阳所言非虚,李阿姨确实有能把人逼到房梁上的实力:“你这个请求太突然,能不能让我考虑一下?”
栾旭阳咧嘴笑了:“当然可以,你愿意考虑我就很开心了,而且今天这么晚了还打扰你真的不好意思。”
“这个没什么,邻里邻居的,而且我很愿意和警察叔叔做朋友,只是这个请求......虽然是假扮,但我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一下。”
“没问题,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拒绝我呢。”
“那倒不至于,”我站起身继续说,“你看,现在时候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回家?”
栾旭阳听了也连忙跟着站起身:“是啊,时候不早了。”
回到家的时候,小七还坐在电脑前,见我进来他没有任何反应,我本想忽略他直接上楼的,他却突然问道:“这么晚上哪儿去了?”
“谁还没个朋友啊?跟朋友出去吃个饭也要向您老人家汇报?”我愤愤地说。
“但你刚刚在院子里坐着啊。”他不紧不慢地说。
“哦,那个......那个是楼上的警察小哥,正好碰见了,就聊了两句,喂!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晚安。”他直截了当地轰我上楼。
“晚安!”我冲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上楼去。
回到房间,简单地洗漱后,我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于是连忙充电开机,没一会儿功夫,有短信的声音响起,我一看,是来自巫启成的。
小琪,你的手机打不通,收到信息后给我回个电话吧。——巫启成。
我一看时间,是晚上六点钟发来的,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他又没说是不是急事儿,这个时间给他回电话不太好吧?如果睡觉了打扰到他休息就不好了,但如果他有急事呢?于是乎我就在这打与不打的纠结中渐渐失去了意识,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