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店的日光灯管频闪着,在赵小鱼眼前投下青白的残影。她蜷在转椅里,屏幕蓝光映出眼底蛛网般的血丝。
光标在“方寒”二字后跳动,文档标题赫然是《方氏集团继承人履历》。
“哈佛商学院MBA,2015届优秀毕业生……”她敲击键盘的力道几乎要凿穿字母,“全球青年领袖峰会特邀嘉宾……主导收购跨国能源集团……”
身后突然传来塑料袋摩擦声,方寒抱着一摞泡面站在门口,保安帽檐压得极低:“楼下便利店……打折。”
赵小鱼猛地扣下笔记本屏幕。金属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炸开,惊得老板从《甄嬛传》里抬头:“轻点儿!摔坏要赔的!”
方寒的视线扫过她手背的血痂,喉结动了动,最终沉默着把泡面塞进帆布包。劣质塑料袋发出哗啦声响,盖住了文档自动保存的“叮”声。
“去门口等我。”她重新掀开屏幕,指甲抠进掌心。方寒转身时,深蓝保安服擦过门框上贴的“通厕广告”,蹭下一块卷边的胶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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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的出租屋里,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嗡鸣像垂死的喘息。赵小鱼将烫金封皮按在伪造的学位证书上,手指被热熔胶枪烫出水泡。
方寒蜷在阳台藤椅里,膝盖上摊着《演员的自我修养》,书页间夹着半块发霉的压缩饼干。
“笑一个。”她突然举起手机。
方寒触电般抬头,书“啪嗒”掉在地上。镜头里他的嘴角抽搐着上扬,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雾。
赵小鱼划动修图软件,把某财经杂志封面的总裁五官P到他脸上。屏幕冷光里,方寒的轮廓逐渐锋利,唯有耳后那颗小痣倔强地留在原处——那是婚礼当晚,她醉酒时咬过的位置。
“过来按手印。”她将股权协议拍在餐桌上。
方寒的指尖沾了印泥,悬在“方氏集团CEO”签名栏上迟迟未落。窗外忽然划过闪电,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怪异的形状。
惊雷炸响时,红印“啪”地按偏了,在“集团”二字上晕开血似的残痕。
赵小鱼抓起协议摔在他脸上:“废物!连作假都不会!”
纸页纷飞中,方寒突然抓住她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带着油墨和印泥的腥气:“真要……把我变成另一个人?”
洗衣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排水管喷出混着泡沫的污水。赵小鱼甩开他的手去抢救泡在盆里的戏服——那件从二手市场淘来的阿玛尼西装,此刻正漂着一层灰白霉斑。
“你本来就不是你自己。”她将西装甩到晾衣绳上,水珠溅进方寒的眼睛,“从你躲在保安亭那天起,真正的方寒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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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场休息室的镜子裂了道缝,将方寒的脸割裂成两半。赵小鱼用粉底液遮盖他眼下的青黑,棉签狠狠戳进他结痂的唇纹:“抬头!”
方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镜中倒影的西装革履让他看起来像具套着人皮的木偶。领带夹上的碎钻是玻璃仿制的,在他锁骨处压出细小的红痕。
门外传来高跟鞋的脆响。白晶晶倚着门框,指尖绕着缕酒红卷发:“李导让我来看看新人。”她的目光蛇一般滑过方寒的腰线,“哟,这腰围得改,西装都撑不起来。”
赵小鱼突然拧开遮瑕膏盖子。过期的膏体结成块状,在她指尖搓揉成黏腻的泥:“劳驾递张纸巾。”
白晶晶笑着抽纸,指甲故意划过方寒后颈。他猛地瑟缩,撞翻了化妆箱,假睫毛和发胶滚落一地。赵小鱼抓起散粉刷狠狠戳向他的喉结:“别动!”
粉雾腾起的刹那,方寒开始剧烈咳嗽。他扯松领带冲进洗手间,干呕声混着水管呜咽传来。
白晶晶弯腰捡起他的保安帽,指腹摩挲着内衬的油渍:“这种残次品也配演霸总?李导怕是老花又严重了。”
赵小鱼夺回帽子,反手将整瓶定型喷雾砸向镜子。裂痕蛛网般蔓延,将白晶晶讥诮的脸割成碎片:“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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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将城市浇成模糊的水彩画。方寒蹲在片场屋檐下,西装下摆浸在积水里。李导演的骂声穿透雨幕:“简历光鲜顶屁用!眼神飘得跟贼似的!”
赵小鱼攥着被退回的假股权协议,油墨在雨水中晕开,把“百亿身家”染成滑稽的蓝黑色。方寒的假发套歪斜着,露出底下被发胶黏成一绺绺的真发。
“重拍!”李导的扩音器炸响,“那个群演!说你呢!滚去给方老师示范怎么走路!”
替身演员大步流星走来,马丁靴踏碎水洼。方寒被撞得踉跄,后背贴上冰冷的铁皮柜。那人俯身在他耳边笑:“霸总?不如跟我学当狗爬?”
赵小鱼突然冲进雨幕。
高跟鞋陷进泥里,她抓起道具间的铁质衣架砸向摄像机三脚架。金属碰撞的巨响中,李导的咒骂戛然而止。
“让他重拍。”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举起手机,“或者我群发你潜规则新人的录音——需要我提醒是哪段吗?”
方寒的瞳孔在雨帘后微微放大。他看见赵小鱼发抖的指尖,看见她屏幕上是空白的录音界面,看见她湿透的衬衫透出肩胛骨上未愈的抓痕——那是昨夜争执时被他指甲划破的。
李导的胖脸涨成猪肝色:“明天最后一场试镜!演不好就赔二十万违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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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的灯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地照着方寒剥下戏服的身体。赵小鱼用毛巾粗暴地擦干他后背的水渍,酒精棉球按在刮痧留下的紫斑上:“疼才能记住。”
方寒突然转身,湿发扫过她手背:“白天……根本没有录音对不对?”
赵小鱼的手僵在半空。
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白晶晶举着自拍杆娇笑:“家人们看!这就是我们剧组的新人霸总哦!”
首播镜头里,方寒赤裸的上身布满青紫,保安帽滑稽地扣在头顶。弹幕瞬间爆炸:
【这身材演霸总?不如演乞丐】
【帽子是本体吗哈哈哈】
赵小鱼抓起染血的道具剑劈向自拍杆。金属断裂声与白晶晶的尖叫同时响起时,方寒突然扯下更衣帘裹住她,布料扬起的气流扑灭了最后一盏灯。
黑暗中,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明天试镜……我会演好。”
赵小鱼摸到他手腕上未拆的纱布,潮湿的,不知是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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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微波炉“叮”地响起。方寒将加热好的饭团掰成两半,蛋黄酱黏连着米粒拉出细丝。赵小鱼在收银台前数硬币,玻璃门外,城市霓虹在积水中碎成星星点点的毒药。
“还差三块。”收银员敲了敲提示牌。
方寒突然摘下手表。表盘裂了道缝,秒针卡在婚礼那天的时刻。赵小鱼夺回表塞进内衣夹层,冰凉的金属贴着她心口:“用不着你充大方。”
夜班公交摇摇晃晃驶过跨江大桥。方寒的假发套在椅背蹭歪了,露出底下新剃的伤口。赵小鱼盯着江面游轮的灯火,突然开口:“为什么答应试镜?”
方寒的指尖在车窗雾气上画圈,画到第三个时轻声道:“你手机搜索记录……我看到了。”
赵小鱼猛地攥紧扶手。
上周的搜索历史突然在脑海炸开:「丈夫社克怎么离婚」「安眠药致死量」「二十万高利贷」。
方寒的圈圈最终连成保安帽的形状。
他转头时,江面折射的蓝光落进眼底:“那个心理咨询师……收了你多少钱?”
急刹车突然袭来。假发套滚落在地,露出方寒青茬刺眼的头皮。赵小鱼弯腰去捡,发现发网里缠着根白发——她才二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