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凌晨两点转为淅沥的细雨，出租屋的窗缝渗进潮湿的霉味。
赵小鱼蹲在浴室地砖上，染发膏刺鼻的氨水味混着血腥气首冲脑门。她盯着掌心那绺白发，剪刀刃口压住发根，却迟迟没有剪下。
客厅传来塑料袋的窸窣声。
方寒正把试镜用的戏服叠进帆布包，阿玛尼西装的袖口还沾着片场的泥浆。
他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但每折一道褶皱，廉价布料都会发出抗议般的脆响。
“明天……”赵小鱼突然开口，声音被瓷砖反弹成空洞的回声，“要是再忘词，我就把你的药换成老鼠药。”
方寒的手指顿在领结上。那枚仿水晶领夹在节能灯下泛着廉价的彩光，映出他脖颈未愈的刮痧痕——昨夜赵小鱼用硬币刮出的“去火”印记，此刻像条扭曲的蜈蚣。
洗衣机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方寒触电般跳起，后腰撞翻茶几上的玻璃杯。
碎片在两人脚底炸开时，赵小鱼抓起染发刷砸向镜子：“连杯水都拿不住！废物！”
镜面蛛网纹裂得更深了。方寒僵在原地，染成漆黑的发丝垂在眼前，遮住了骤然收缩的瞳孔。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保安服内衬——那件深蓝制服被压在衣柜最底层，却仍保留着樟脑丸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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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前的闷热裹着蝉鸣涌进窗内。赵小鱼将伪造的财务报表摔在餐桌上，A4纸边缘卷起毛边，像被啃噬过的伤口。方寒缩在阳台藤椅里，剧本摊在膝头，油墨被汗水洇成团团黑影。
“第七页第三场。”她敲了敲桌子，“我要听到墙壁震动的效果。”
方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站起身，廉价西装裤摩擦出窸窣声响：“林秘书，收购案……”
“声音！我要的是胸腔共鸣！”赵小鱼抄起晾衣杆捅在他胃部，“你当是在保安亭汇报失窃吗？”
方寒踉跄着扶住洗衣机，喉间泛起酸水。他盯着排水管蜿蜒的污渍，忽然想起上周在片场，白晶晶的高跟鞋就是这样踩过他的影子。
“重来！”
“林秘书……”
“废物！”赵小鱼的晾衣杆抽在他小腿骨上，“导演说的没错，你连替身演员的脚后跟都比不上！”
方寒突然抓住晾衣杆。他的掌心被铁锈划破，血珠顺着钢管纹路蜿蜒：“那为什么……非要逼我演？”
赵小鱼怔住了。洗衣机发出脱水完成的嗡鸣，震得地板微微颤抖。
“因为我要活下去！”她猛地掀翻餐桌，财务报表雪片般纷飞，“李导拿着伪造的合同要告我们诈骗！二十万！把你切成片都赔不起！”
方寒的瞳孔映出她扭曲的脸。那些飘落的纸页上，“方氏集团”的logo被PS得歪歪扭扭，像张嘲讽的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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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卷着楼下的烧烤油烟涌进来。赵小鱼踹开防盗门，拎着半打啤酒撞进楼道。对门老太从猫眼里窥视，被她猩红的眼角吓得缩回黑暗。
消防通道的声控灯坏了。
她蜷坐在台阶上，手机屏幕亮起李导演的短信：“明晚来酒店讨论剧本。”啤酒罐捏扁的脆响中，她瞥见方寒蹲在三楼拐角，保安帽的影子投在墙上，随月光轻轻摇晃。
“滚回去背台词！”她将易拉罐砸向黑影。
铝罐撞在栏杆上迸裂，啤酒沫溅进方寒的眼睛。他摘下帽子擦拭，露出新剃的光头——今早赵小鱼发现他偷偷收藏的保安帽后，用修眉刀亲手削去了他最后一缕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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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西点，雷声碾过天际。赵小鱼在沙发上惊醒，发现剧本散落一地。
方寒蜷在阳台洗衣机旁，额头抵着滚筒，指尖在地砖上反复划写“霸总”二字。水渍未干的笔画反着月光，像一道道未结痂的伤。
“装什么用功？”她赤脚踩上水渍，“台词背完了？”
方寒突然抓住她的脚踝。他的掌心滚烫，腕上未拆的纱布被血浸透：“婚礼那天……你说过……”
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三年前的暴雨夜，方寒跪在红毯上找婚戒，宾客的哄笑中，她俯身在他耳边说：“别怕，我就喜欢真实的你。”
而现在，他的指尖正抚过她脚背的旧疤——那是被伪造的毕业证书烫伤留下的。
赵小鱼猛地抽回脚。方寒的后脑勺撞上洗衣机旋钮，鲜血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她抓起染发膏往他头上抹，漆黑的药膏糊住伤口：“记住！你现在是方氏总裁！是随便跺脚就能让娱乐圈地震的人！”
方寒在刺痛中仰起头。染发膏渗入眼睛，视野里赵小鱼的脸模糊成血色漩涡。
他忽然笑起来，声音像生锈的齿轮：“那你呢？赵总？还是……赵编剧？”
洗衣机突然开始剧烈晃动。
赵小鱼抡起扳手砸向控制面板，火花西溅中，她掐住方寒的脖子将他按在防盗网上：“再笑一声试试？信不信我把你从六楼扔下去！”
铁网在方寒后背烙出菱形的印。暴雨穿透栏杆打湿他的西装，布料紧贴皮肤的触感让他想起被白晶晶扯开领口的那个下午。他闭上眼睛，任由赵小鱼的指甲陷入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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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刺破云层时，赵小鱼在厨房发现方寒的保安帽。帽檐内侧用圆珠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正”字，最新一排停在第47划——那是他被逼试镜的天数。
她将帽子塞进燃气灶，火苗蹿起的瞬间，方寒冲进来徒手拍灭火焰。焦糊味混着皮肉烧灼的气息弥漫开来，他攥着残破的帽檐，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演不好就去死。”赵小鱼扔下打火机，“反正你死了，保险公司还能赔十万。”
方寒突然僵住。他低头看向灶台，那里摆着今早送到的快递——人身意外险保单，受益人写着赵小鱼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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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的送葬车从楼下驶过，哀乐混着蝉鸣刺入耳膜。方寒蜷在阳台角落，被烧焦的保安帽盖在脸上。
他的手机屏幕亮着，搜索栏里是“如何死得有价值”，自动弹出的保险广告像一群嗜血的苍蝇。
赵小鱼在卧室拆开新到的戏服。真丝领带内侧绣着方寒的名字，针脚歪斜如蜈蚣——这是她用被典当的婚戒余款买的。
指尖抚过刺绣时，她突然想起婚礼那晚，方寒用红线在她无名指系蝴蝶结的模样。
“最后一次。”她对着空气说，不知是警告他还是自己。
楼下的流浪狗突然狂吠。
方寒从阳台栏杆探出身，看见白晶晶的红色跑车停在巷口。她倚着车门打电话，酒红卷发在阳光下像一簇跳动的火焰。